第十届网络社会年会|黄孙权教授 开幕致辞
各位朋友好:
欢迎大家参加第十届的网络社会年会。这十年来我们作了很多不同的事情。十年过去了,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更重要的是,我们要从这里开始,想象未来十年会发生什么事情?
首先我想跟各位介绍一下我们这十年来做了什么。网络社会研究所是一个独立的研究机构,得到了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学院的大力支持。我们建立了一个国际化的教学团队,合作伙伴包括众多艺术家、策展人、设计师以及国际知名学者。我们的第一届年会主题为“网络化的力量”(Forces of Reticulation)。每一年,我们都会邀请大约10到12位杰出的学者参与我们的讨论和分享。
第二届叫做“与列斐伏尔同行”(Another Walk with Lefebvre)。从这位深刻影响空间理论的哲学社会学家中,重新思考日常生活批判与线上社群与空间的意义。这是我们第二届年会的核心讨论内容。
第三届我们就非常直接的讨论 Intelligent Urban Fabric(“智慧都市网络”),那时候有很多讨论“智慧城市”(Smart City)的规划,所以我们那时候思考什么叫做“Smart City”,“Smart City”之前是不是应该有“Smart Citizen”(智慧市民),有没有“Smart NGO”,这是我们第二届年会的核心讨论内容。并邀请了来自荷兰、德国、日本的学者,以及中国阿里巴巴的技术总监王坚先生,他在城市大脑(city brain)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第四届我们叫“网民21”。为什么叫“网民21”呢?这是中国开始有互联网(Internet)的第21年。所以我们叫做“网民21”。正值这一时刻,我们回顾了中国互联网的发展历程,并对未来的方向进行了深入的思考。
第五届2020年叫做“实践智慧之网”,这个是比较面向真实社会的实践聚会,邀请了一波在区块练与加密技术的各种实践者相聚,如Vitalik(以太坊创始人)等人找来,也有来自捷克crypto punks(加密朋克)。对现实的干预,未来的想像绘制了当前的,足以想像的路径。
接下来的年份,全球爆发了疫情,这对我们的研究所产生了重要影响。在这一特殊时期,我们开展了两个重要项目:其一是推出了名为“coop”的社会通证货币(COOP),它在学术界与艺术圈内获得了一定的认可;其二,我们启动了多个与Web 3.0和去中心化(decentralized)乡建相关的保存计划。如与metaDAO合作的乡建元宇宙计划,我们在Decentraland上复原了1930年代的北碚,在这些项目为我们提供了许多不同的合作机制和思考方式。
第七届我们叫做,也许你们都知道这是来自一个很有名的乐团的一个说法,“Never Mind the Queens”(性手枪乐队1977年的专辑《Never Mind the Bollocks, Here’s the Sex Pistols》), “Never Mind the Web3,Here is the P2P”。所以这一年我们邀请了Internet Archive的创始人布鲁斯特·卡利(Brewster Kahle),以及香港AAA(亚洲艺术文献库)的主理人等专家,共同探讨P2P技术的现状与未来。第七届比较特别的是,由于疫情之故,除了旧金山主论坛以外,我们还在亚洲的6个城市同时举办分论坛,包含武汉、杭州、上海、香港、北京,台北。这是我们所有的论坛嘉宾,是我们第一次尝试通过城市的P2P来做城市群体连接的关系。

第八届网络社会年会,叫做“重置技术的一切(不)可能性”(Resetting all (im)possibilities of Technology),我们重访了历史上的计算机起源,开始了文化与技术三部曲的长期研究项目,这次会议也是在上海。
第九届,我们到了清迈、曼谷。与清迈大学合作,邀请了非常多亚洲学者,来自印度尼西亚、泰国、菲律宾、新加坡等地研究“全球南方”(Global South)的学者跟专家一起在清迈开会。
除了年会之外,我们还举办了非常多hackathon(黑客松)。我们搞的hackathon不是非常technical的hackathon,我们叫做art hackathon(文艺黑客松),所以会找很多艺术家、策展人、设计师,甚至项目管理者、博物馆馆长这种角色一起来做hackathon。每一年都有一些非常不一样的尝试。
这是我们第二届的hackathon。在2016年,我就联合了台湾台北的艺术大学,高雄的高雄师范大学,跟杭州美院的跨媒体学院且搞线上课程,开发VR实验。邀请了唐凤来授课,她是全球知名的黑客,后来成为台湾的数位部长。他带着两岸三地的学生,以开源程序与平台领导了现在非常流行的AR或VR的设计。所有的人都可以去不同的”校园”上课,学习怎么操作VR软件与制作VR环境,
然后这是在上海办的第一次,我们叫做coopathon(合作松)。Cooperation and hackathon绑在一块,为了合作社,我们邀请了亚洲非常多的合作社组织一起购买,包含日本、韩国、印度尼西亚、台湾等地,并考虑在技术发展的过程里,合作社跟程序员可以一起做什么样的事情。所以这是比较特别的一个系列。
然后再隔一年我们又在5个城市,举办了七场合作松的会议,。我们在杭州、台北、高雄、香港、武汉等地方举办了七场合作松会议,每场参与的合作社有十几个。大概全亚洲有70多个合作社参加这个计划。为什么要做这个事情?是我们想具体知道合作社需要什么东西,以至于我们的程序员,设计师,艺术家可以帮助社区实际开发与完成她们所需。做完合作松会议后,与港大的邱林川老师合作,带着国内的南塘合作社与台湾的主妇联盟参与了香港中文大学举办的,第一次亚洲平台合作主义大会(PCC),同时也将之前合作松会议的成果带到了大会中,完成一场两天一夜,48小时的合作松开发会议。我那时候带了非常多的中国的合作社跟农民到香港参加PPC大会,让更多人知道中国有非常多草根的、强有力的由村民组织的合作社团体。
有时候,我们也发起创意写作松,以及,如 Scifiathon(科幻松)。把很多优秀的年轻的作家”关”在一起48小时,然后”强迫”写出故事。
我们下一个hackathon叫做艺能松,这是2023年。当时因为大家都在谈 Intelligent(智能),所以我们设定的是:Art-ificial Intelligence。
过去的十年好像非常快,好像就在瞬息之间我们就翻页了。互联网目前遭遇到非常多的挑战。一开始,我们这一代人是从完全没有互联网,从电话拨接发展到5G信号,从桌上电脑到手机。所以对我来说,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未来10年我们可以去哪里,或者我们怎么想象怎么做这个事。所以这是我们今年年会的4个panel的主题。
这4个主题我们并没有明确的答案,我自己也很困惑,所以才需要各位嘉宾跟各位参与的青年学者,给我们一些充分的讨论和提醒。
第一个Panel,我称之Quiet Editor (静默编辑)。提及“静默编辑”我想到一个人,也许这个人大家都知道——Jake(Elizabeth “Jake” Feinler,伊莉莎白·芬恩勒,又称贾克)。她一开始在SRI(斯坦福研究所),后来到了大学去工作。网络世界中,网址 domain name(域名)要被找到,需要与一个独特的 IP 对应,她就是作这个工作,网络世界的编辑,像编一本电话簿一样。比如说caa-ins.org,它应该对应到IP是162.178.XXX.XXX 之类的,需要一个真实的人类,在网络世界里头作登录工作。很少人知道她的名字,可是如果没有她,我们哪里都去不了。
而现在不太一样了,以前在 Web1.0 时代,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人发展发表自己的文章。到 Web2.0 时代,我们既可以写也可以读。到了Web3,很多人觉得保证著作权与财产权非常重要,不能让平台滥用我们生产的东西,这是 Web3 趋势中强调个人财产保障的一个面向。但无论如何,作者与编辑是清楚的,明确的,”真有其人”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你们 AI 一个问题,我们不知道答案从哪里来的,谁写的,谁编纂的,我们找不到 “Jake”,“Jake” 已经永远消失了。我们面对的是人类漫长历史与劳动长期累积的知识的片断反应,人类擅长的自然语言表达来建立人与人,人与世界的关系成为黑箱,我们并不知道谁在 editing 我们跟世界的关系,这是我们第一个panel想要讨论的。你也可以说,这是找寻 “Jake” 旅程,当编辑静默了,就会成为权力与资本的缝隙,成为人埋葬自身与世界意义的关系的作手。
第二个Panel , Gradient Rent(梯度地租),这其实是政治经济学非常经典的问题。我只想给各位看一下,这在中国当前重要的的政策叫做 “East Data,West Computing”(东数西算)。也就说中国现在大部分的计算机公司都在北京、杭州、深圳,但是我们大部分的云端算力的公司都在贵州、四川、云南、新疆等地。在地理学上这种空间差距会影响越来越大。我想全世界应该都是这样的问题,所以这是我们非常关心的事情之一。
第三个Panel,是关于“AI基建志”。中国基建是特别突出而明显的,我们很多人都知道“云端”。各位可能知道“云”并不是在云上,“云”是在地上的。我们需要通过非常大的电力供给,需要有很好的计算中心,需要很多海底电缆才可以让所谓的云成型。但是云其实会耗费非常多的能量。在区块链或加密货币非常红的时候,很多人批评说加密货币是非常耗能源的,对吧?每天在耗费电力挖扩,赚钱与处理交易,毫无”生产”。但现在,每一次我们问 AI 一个问题,它消耗的电量可能不低于我们在比特币挖矿时候的电量。任何一个无聊的问题问 AI 可能都会让地球变热,变得更热,因为它背后是一个非常大的算力,而算力需要能源。
如在贵州。这是华为中国一个非常大的电话跟计算机公司,他们在贵州做了很多这种云上贵州的东西。你可以看右上角的图,它是华为云上屯数据中心,分了好几块在不同的地方。这是另外一家腾讯公司,也是在贵州的7星数据中心。
中国在西部上有非常多这样的数据中心,都非常大。这也是我们现在的事实,我们现在正面临一个极度急速的转变。
第四个Panel 是 When the Work is Prompt(“当作品就是提示”),这是我们艺术家最关心的事情,我们昨天请了罗霄先生来演讲。他作为一个算法艺术家,一直坚持说,即便你用 AI 创作,还是保有艺术家的主体性的。所以他举了很多例子。我相信这两天的会大家会告诉我们更多这样的故事。我们怎么思考艺术家的主体性?当我们在用 AI 创作的时候,我们到底还算不算艺术家?我们有没有作者性?艺术性又从合而生,如果不是出自人类之手?
如果我只能够掌握规则,提示词,但最后的风格跟样貌其实不是我完全决定的,我还可以说这是我的艺术品吗?也就是说,整个创造的过程已经变成是一个可以教的、可以对谈的prompt,那么艺术会怎么样?我们怎么样安置艺术与艺术家的新角色?
譬如说,很多 AI 图像生产,每一张AI的图像后面,都是来源于某一个真实的人所拍的或被拍的东西。但当我们在使用这些图像生产新的艺术作品的时候,我们其实并没有征得或征求那些曾经被强迫提供数据或图像,或者是主动提供图像的人的同意,这会变成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伦理问题。更别说后面那些低廉工资,全球南方标注工的劳动了。
最后,我希望我们这个会能够以这四个开端作为一个开始,重新想想看我们整个互联网历史的过程。我们需要反思,需要回想。而且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我们应该重新讨论一些非常古典的问题,比如说什么是公共性,什么是诗意。而且我们应该在一个机器构筑的世界里头重新讨论政治性是什么。我觉得这是我们研究所跟跨媒体学院非常关心的事情,也是我们未来十年应该要做的事情。
我希望在这个会议里可以透过我们年会的学者嘉宾,还有青年学者们,在这些议题上给我们更多清晰的批判也好,建议也好,提出一条可以前往或者愿向往的道路。
谢谢大家。
2025年10月18日




















